“沒有，”周錦別過臉去，輕輕把眼角的淚水拭掉，聲音更輕了，“你並沒有說錯什麽，是我……”

葉聆風動彈不得，看她這個樣子也只能幹著急，不過片刻，已經出了滿頭的汗。

周錦見狀，又是好笑又是感動，忙道：“你別瞎著急，我沒事。”

她擰了幹凈的毛巾，給他擦了擦臉，慢慢說道：“不過，有個問題，你可得考慮清楚。咱們倆之間年紀差的可是有點多……”

葉聆風滿面憂傷，“小錦，你是嫌棄我比你大太多了嗎？”

“我……”周錦搖搖頭，“我是想知道，若是我比你大十幾歲，你還能接受我麽？”

葉聆風第一反應，就是周錦在和他開玩笑，可是他又分明從周錦眼中看到了認真，所以也認真思索了片刻，慢慢說道：“小錦，我這個人，只要是我認定的，我就會堅持到底！別說你只比我小六七歲，就是再小一點，我也有耐心等你長大！”

周錦臉一黑，這叫什麽話！“你的意思是說，早在幾年前，你就瞄上我了？”

“呵呵……”葉聆風眼珠子嘰裏咕嚕轉了一陣，最終還是決定說實話，“是！”

周錦臉更黑了。

葉聆風趕緊解釋，“小錦，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樣啊！我……你聽我仔細說！你剛到小沔村的時候，我就已經不小了，到了該定親的年紀，可是別說沔村了，就是周邊的這些村子裏的姑娘，我也都一個都看不上！

“一直到看到你，我就覺得，你是我未來的媳婦了！小不要緊啊，你總有長大的一天，而我也等得起你！我絕對沒有在那個時候對你有過什麽不好的想法，真的！我可以發誓！我就是覺得，你要是養大了，肯定能給我做媳婦！”

周錦聽到這裏，頗有幾分哭笑不得，敢情這個人那麽早就知道先下手為強？

葉聆風繼續說道：“同樣的，就算你比我大也沒關系啊！我總有具備能給你一片安穩天空的那一天，若是世人容不下，我們便不理會世人也就是了。人這一輩子，不能總是活在別人的意願裏。”

周錦微微有些訝異，她可沒想到葉聆風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，竟然有這麽高的思想覺悟。

葉聆風看出來了，唇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，“因為我很小的時候，就曾經因為別人的言論，差點沒了小命，這也算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才得來的經驗。”

周錦有些疑惑。

葉聆風替她解惑，“其實老葉頭不是我父親。”

周錦輕輕點了點頭，“能猜得出來，他養不出你這樣的兒子。”

“是吧？”葉聆風搖了搖頭，“早先，老葉頭剛剛收養我的時候，也有很多人這樣說過。我只記得我是四歲多的時候被人從家裏拐走的。

“四歲已經有一些記憶了，我記得家裏有很大的宅子，人也很多，父母對我很好。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，我就不記得家鄉到底是哪裏了。

“我努力不遺忘，但拐我的人非常狠毒，只要我流露出一星半點對家鄉或者是親人的思念，或者是認知，就會換來毒打。

“他還想方設法誘哄我，試探我，是不是真的忘記了家鄉父母。我一開始總是上當，也就總是挨打挨罵忍饑受凍。

“漸漸地，我就不敢去想那些了，因為哪怕是在睡夢中，只要我提到那些不能提的，也會換來嚴重的懲罰。

“從那時候，我知道，看起來心慈面善的老人或者是女人，不見得就是好人，因為我曾經數次求救，就是這些人，最終又把我，送到了拐子手中。

“拐子為了使我徹底遺忘故鄉和親人，帶著我輾轉走過很多地方，因為知道我認識一些字，所以有些地方走過的時候，他就會蒙住我的眼睛。

“不過，偶爾，他心情好的時候，還會教我讀書識字。說我若不是生在那樣的家中，定然會是另一番光景。

“可是這個時候我不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，否則，就是中計了！

“我在他身邊，長到了七歲。那幾年，其實我一直都沒有放棄逃跑，只不過，我知道，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，我就不能逃！

“一直到那年，他帶我坐船，夜裏他喝多了酒，我趁著和一條商船擦肩而過的時候，跳了水。其實也是賭一把，若是賭對了，我便能好好活下去，甚至找到家鄉父母，若是賭輸了，大不了就是一個死，反正在那拐子手裏，每一天都是生不如死。

“萬幸的是，我賭對了！老葉頭救起了我。商船和拐子的船經過一晚上，已經岔開很遠很遠，那拐子找到我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。但是我還不敢放松。

“因為我之前有過很多次逃跑又被抓回去的經歷。很多人冷眼看著那拐子抓住我，說我是他的兒子，分明兩個人一點都不像，都無動於衷。甚至還有人說，既然那拐子花錢買了我，我就應該本本分分給他做兒子！

“我跟老葉頭說了實話，老葉頭很可憐我的身世，但他沒有多少能力，只說能夠給我相對穩定的生活，能夠把我養大，等我長大了，就能想去哪裏去哪裏了。

“我從老葉頭眼睛裏看到了真誠和善，所以我跟著他換了船隊，輾轉了很多地方，成了他的兒子，最終又跟著他回到了沔村。

“我以為，他回到故鄉，會有一個比跑船更為輕松的生活，誰知道他的族人竟然那樣欺負他，他們甚至還罵他該死在外頭。

“老葉頭為了我，都忍了下來，他是想好好把我養大的。可是，總有那麽多不懷好意的人來詛咒他，他嘴裏說著不在乎，其實還是很介意的，原本不會要命的病漸漸把他的身子都掏空了。

“為什麽他死之後，我對村裏人那麽冷漠，就是因為，我見識了太多的冷漠，甚至是殘酷的現實。人心，往往是最可怕的。”

周錦用力抿了抿唇，她可沒想到，葉聆風的身世還有這樣一段隱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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